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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大荒過年 |
發布時間: 2008-5-22 20:57:43作者:王惜偉 |
北大荒過年 王惜偉 1972年,我在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的一個團部工作。那年夏天我剛剛休完探親假,春節就沒有回家。眼見團機關的知青一個一個都回家去了,平日熙熙攘攘的辦公室也冷清了許多。 除夕晚上,我從書櫥里取出碗筷,準備到食堂打飯。原來在一起吃飯的知青走后,留下的餐具早已積起了一層灰土,我也無心去清理,只是把自己常用的碗筷洗刷干凈,就鎖門離開。 剛到辦公樓門口,就見在一個辦公室工作的本地職工老吳急沖沖地走來,看見我就喊,別打飯了,到我家去吃年夜飯吧!我的心頭立即涌起一股熱流。 我到食堂買了一些酒菜,隨著老吳向家屬區走去。 兩側枯黃的林木夾著一條鋪滿積雪的小道,向家屬區延伸。積雪在腳下咯吱咯吱地響著,我和老吳都默默地走著,在這除夕夜的傍晚,是那樣的凝重。 來到老吳的家門,幾只白鵝和花鴨嘎嘎叫著迎接我。進屋后來到炕頭前,吳嫂把炕桌放在炕上。沿灶臺是幾盤炒好的菜肴,還有炕頭上熱著的一塑料桶白酒。吳嫂把酒菜擺上炕桌,從灶臺上拾來幾個頭號大碗和幾雙長短不齊的筷子。 我知道,老吳家生活困難,一連生下四個閨女。就老吳一個人掙那點兒工資,很是拮據。那時,他的大閨女、二閨女才上小學,衣衫還算整齊。老三老四只有三四歲,一個穿著吳嫂的老棉鞋,一個趿拉著老吳的破棉靰鞡,光著身子只穿著一身棉襖,兩管鼻涕直流過了河。那時,平時難得見到雞鴨魚肉的。看見一桌酒肉,早把兩個閨女饞壞了。也顧不得體面,一屁股就坐在了炕桌前,兩眼直勾勾地看著酒菜咽口水。兩只黑黑的手插到嘴里吸吮著。老吳就呵斥她們,我趕緊拉過兩個閨女,說:“讓她們一塊吃吧!”那兩個閨女就風卷殘云般地抓起盤中的雞塊啃起來,骨頭扔了一地。 我把從食堂打來的菜端給吳嫂,讓她放在灶旁邊加熱。吳嫂一開門,等在門外的雞、鴨、鵝和灰狗也擠了進來。平時,那些家禽和家畜到了晚上熄火后,就是擠在灶坑旁邊睡覺的。今天是除夕,大家睡得晚,可那些畜牲不管那個,早就等在門前了。當它們看到屋里還那樣燈火通明,還有香噴噴的吃食,也顧不上去睡覺了,嘈雜著來到炕桌旁等待家人喂食。 老吳上了炕桌,把我拉到炕里面坐。他一邊脫襪子,一邊就抓起一把炒花生剝開殼吃。我趕緊扭過頭,怕他給我一把“怪味花生”,但他還是用大手把那一摞碗抓過來,一人面前放上一個。吳嫂歪著身子,半個屁股坐在炕沿上,拿著筷子給孩子夾菜。老吳拿過炕頭上的塑料酒桶,先給我倒了一碗,再給自己也倒上一碗,招呼著我說:“喝,喝。”我轉著大碗,找個干凈的地方,就下嘴喝了起來。老吳是老實人,話語不多,就是招呼喝酒、夾菜。喝過幾輪,滿地都是花生皮了,還有孩子們落在地上的飯菜。那些雞、鴨、鵝就搶著吃起來,還嘎嘎地叫著。灰狗眼睛盯著兩個閨女,等著吃剩下的肉骨頭,真是比在城里過年還熱鬧。 熱炕、熱酒,一會兒就出汗了。老吳掀開內衣,用手搓著肚皮上的油泥,黑黑的油泥,就一條一條地滾下來。一邊搓油泥,一邊就剝蒜,幾個閨女也用黑黑的手幫著剝蒜。吳嫂就把剝好的蒜拿到灶臺上,用個粗瓷大碗使勁搗了起來。還好,吳嫂在搗好的蒜泥里又加上了醋、香油。 吳嫂把大碗里的醋蒜調料拿了上來,老吳給我的碗里倒了一些,對她說:“煮餃子去!”她就在門外的倉房里拽出一條灰白色的面口袋,里面裝的都是凍好的酸菜餃子。吳嫂一把柴火,一把攪火棍地把大鍋里的水嘩嘩地燒得滾著水花,也不擦手,就把面袋里的凍餃子倒到大鍋里。不一會兒,鍋就滾開了。吳嫂用大水舀子添了幾次涼水,就用一把柳條編的笊籬將餃子盛到一個半大的盆子里,就熱端了上來。 老吳就說:“餃子就酒,越喝越有,快吃吧。” 我蘸著醋蒜,吃起酸菜餃子來了。幾個孩子也雀躍著夾餃子,夾不好,就落在地上,被灰狗和雞、鴨、鵝搶了去,于是招來老吳兩口子的呵斥。 我趕緊勸解:“大年下的不要罵人,不吉利呀。” 我這么一說,老吳兩口子就不說話了。 老吳還說:“別客氣, 這就是家。你離家幾千里,咋也得在這里過個好年吧。”這番話說得我熱淚盈眶,心中火辣辣的,再加上熱酒下肚,放松了許多,覺得這里就是自己的家,只不過比城里多了雞、鴨、鵝和灰狗的熱鬧,還有孩子、大人的叫喊聲。熱騰騰的屋子,熱騰騰的炕,紅火火的灶膛,紅火火的燈光閃爍著,再加上屋外的白皚皚的雪、銀亮亮的樹,雞鳴、鴨吵、鵝叫、狗跳,真是一個熱鬧的東北農家除夕夜啊! |
發表于 @ 2008年06月29日 13:45:00 |點擊數()